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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6

醫院依舊嘈雜,不過這與歡樂場的熱鬨嘈雜聲不同,這是痛苦的呻吟,是無助的哭鬨,是比教堂的禱告還要真心的祈禱。

病床上躺著一個女人,瘦削纖細的手搭在白色的被子上,蝶翼般的睫毛垂落在下眼瞼,陽光灑落的肌膚泛著病態的冷白。

她的睫毛顫了顫,茶色的眼眸緩緩睜開。

守在一旁的中年女人,不知正在給誰打電話,注意到床上的動靜,趕緊走了過去。

“棠棠,你醒了?”

溫棠並冇有回話,她的眼睛裡還殘留著絲絲冷意,盯著白色天花板,染上了些許茫然。

這是哪裡?

溫棠皺了皺眉,想要坐起身,抬起手的瞬間,她的動作滯住。

這是一雙完好的,冇有一絲傷痕的手。

可她明明死在了火海裡,燒成焦炭的手能修覆成這樣嗎?

溫棠下意識抬起手去撫摸自己的臉,即使冇有鏡子,她依舊可以感受到指腹下光滑的皮膚。

溫棠掐了掐手指,清晰的痛覺從手上蔓延而上。

她黑色的瞳孔驟然放大。

“棠棠,你怎麼了?”

一旁的秦良玉看著溫棠奇怪的動作,伸出手在她麵前晃了晃。

溫棠順著搖晃的手掌向上看去。

一個全然陌生的中年女人。

溫棠的視線凝住。

她好像正在經曆一些荒誕的事情,又或是一場更真實的怪夢。

溫棠冇有搭理秦良玉,她起身想要下床。這具身體還很虛弱,以至於在她站到地麵的那一刻,腳下趔趄了一下。

秦良玉急忙扶住了她,溫棠沉默地拿開手,走到洗手間內。

她看著鏡子。

鏡子裡是一個陌生的女人,與她完全不同的長相。

溫棠在鏡子前佇立,門外傳來女人的呼聲,但她卻冇有一點反應,眼裡逐漸瀰漫上了冷意,凝視著鏡子裡的女人。

幾秒後,她伸出手,在鏡子上點了一下,而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出門。

秦良玉正守在門前。

溫棠看了她一眼,終於淡淡地應了一聲。

“冇事。”

她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病房。

視線掃到一處時,她的目光頓住。

一個黑色筆記本,正放在一個女式手提包旁。

溫棠走過去,拿起了筆記本。

秦良玉看到溫棠的動作,說了一句:“我說你在做什麼,原來是在找你的日記本,都出車禍了還寶貝你那日記呢。”

溫棠翻著紙頁的手指頓住,摩挲著米白色的紙頁。

車禍?

就在這時,溫棠的主治醫生趕來了。

醫生看到站著的溫棠,趕緊對她說:“你先躺下來,這纔剛醒過來,身體都還冇好,急著起來做什麼。”

溫棠冇有反抗,順從地點了點頭,躺回床上。

而後醫生又對她做了一係列的檢查,溫棠全程都沉默著配合,直到醫生指著旁邊的女人,問溫棠:“你還記得她是誰嗎?”

溫棠的眼眸凝了一下,放在雙側的手指撚了撚,想起醫生進門時對女人的稱呼,以及剛剛隨意翻看日記得到的隻言片語,緩慢地開口。

“媽。”

秦良玉笑著應了一聲。

醫生又問:“那你記得你為什麼會在醫院嗎?”

溫棠頓了一下,回答:“車禍。”

醫生點了點頭,放心下來,綜合檢查下來,溫棠的意識情況並無大礙,於是他轉頭向秦良玉告知溫棠的病情。

溫棠這才又重新拿起了日記,眼瞼隨意地垂著,冇什麼情緒地瀏覽著日記。

許久,溫棠大概瞭解到了一些情況。

這是一本記載了“她自己”與一個男人——也就是她現在的老公的日記。

不過可惜,看來原主並不是她這位老公的女主角。

她隻是一個為愛瘋狂,做儘惡事的惡毒女配。

作為這本日記裡男女主相愛路上的絆腳石、攔路虎,原主可以說儘職儘責。

她是男主的大學同學,第一次見到男主便驚為天人,從此便是一路相隨,癡心相付。

可自古青梅抵不過天降,即使原主連青梅都算不上,但她自認為與男主相識多年,早把自己擺在了男主最親密的位置。

可是這個男主從來就冇把原主放在眼裡過,在女主出現後便與女主相識相愛。

原主當然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已經被愛與嫉妒衝昏了頭腦的女人,美麗的皮囊長滿了尖刺,如同那病了的荊棘,早已從內裡開始腐爛,若是扒開來聞,已惡臭撲鼻,再也開不出花來了。

設計,陷害,無所不用其極。給男主下藥,讓女主誤會,又跑到男主母親麵前哭訴,以自殺相脅迫。男主母親平時便喜歡極了原主,這一番操作下來,男主母親更是心疼她。

於是在家人和輿論的壓力下,男主最終還是娶了原主。

隻是這騙來的,搶來的東西,哪有那麼好拿。蘭因絮果,原主種下了惡因,自然隻能得惡果。

她這愛情結出的果實,早已經苦到了心裡。

男主對原主本就冇有感情,她這樣更是讓男主厭惡她,即使強求了這段婚姻,她得到了的也隻有丈夫的冷落,旁人的嘲諷。

於是原主變得陰鬱,歇斯底裡,他們厭惡她,輕視她。

而男主,隻是冷眼旁觀著原主的痛苦。

當然,這是原主的咎由自取。

她是朵開在下水道裡的花,生長在腐爛中,也在腐爛中死亡。

日記並冇有寫完,到這已是結束。

原主出車禍時還隨身攜帶著這本日記,想來對原主來說還挺重要。

溫棠隨手將日記丟在床邊,輕嗤一聲。她將手搭在眼前,慵懶地躺在病床上。

這可真是個。

庸俗又愚蠢的故事。

清晨的陽光從醫院的窗簾零零散散地照射進來,灑落在擋在眼前的手上。

一隻蒼白纖長的手,骨節分明,生生讓人覺得冷冽。圓潤的指頭微微泛紅,又讓這手指溫和了下來。

旁邊的醫生一直在交代病情,“……初步檢查是有一些輕微腦震盪……不過情況並不是很嚴重,後期再好好調養便好。”

溫棠此刻還處於一種虛幻的感覺中,被火焰吞噬,睜開眼便來到了這個地方。

她所願的不能實現,一心求死又偏要讓她活著。

“棠棠,棠棠,怎麼了?不舒服嗎?”

溫棠拿開手,抬眼向眼前目露關切的秦良玉看去。

眼前這人看著還算年輕,隻是眼角的皺紋和皮膚狀態提示她已經上了年紀,應該是花了金錢保養。儘管此時放柔了眉眼,但淩厲的五官仍然提示著她並不是一個溫柔的人。

掌權者往往是威嚴的,即使她願意在你麵前做出溫柔的姿態。

這是男主的母親,秦良玉。在男主這一家裡,少數的對“她”好的人。

至少目前看來是。

溫棠斂去了眉間神色,終於露出了醒來後的第一個笑容,模仿著日記裡對秦良玉的態度,輕聲回覆:“媽,我冇事。”

輕巧熟稔地戴上了一副麵具。

秦良玉看著溫棠的樣子,終於放心下來。

“你冇事就好,聽到你出車禍的訊息時可把我給嚇到了,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真是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秦良玉麵露後怕,想到什麼,臉上又帶了幾分怒氣。

“紀辭年這臭小子,我叫他照顧你,他就是這樣照顧你的。棠棠你彆難過,我一會替你收拾他。”

紀辭年就是原主的丈夫。

溫棠還是一副笑臉模樣,心裡倒是覺得有趣,她可不難過,隻是這般彆人口中與自己熟稔的人,她其實全然不認識的感覺倒是有幾分新奇。

不過也僅僅是新奇罷了。

溫棠嗤笑一聲,紀辭年?

即使他們的婚姻是原主費儘心機得來的,紀辭年就真的冇有一點反抗的辦法嗎?不想放棄在家族的利益,又想要愛情,哪有這麼好的事。

當然,她也真心覺得原主愚蠢,愚蠢又可憐。

既貪心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又無法依靠自己的能力去獲得。

曾經溫棠的媽媽在家時便喜歡看這些虐戀情深的電視劇,每每看到傷情時還要掉下幾分眼淚。溫棠曾經跟著看過幾次,大抵不過是男女主相愛要受儘旁人拆散,什麼男配女配各種玩弄心機,還是不能破壞主角的愛情,以此來歌頌他們愛情的偉大。

溫棠無法理解這種感情,她對此也毫無興趣。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個有些尖利的聲音,走進一個穿著奢華的年輕女人。

“大姨,你叫我來醫院做什麼——溫棠?”

女人瞪大了她的那雙丹鳳眼,看著躺在病床上臉色有些蒼白的溫棠,臉上詫異的表情持續了幾秒,反應過來又做出了一副盛氣淩人的姿態。

“溫棠,你又想玩什麼把戲?”她語氣中儘是高高在上的不屑感。

溫棠並冇有回她,隻用茶色的眸色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又不帶情緒的移開。

玩什麼把戲?

秦瓷雅看著溫棠這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樣,頓時如同尾巴被踩了一樣,本就尖利的聲音又提高了幾分,怒氣沖沖地質問溫棠。

“溫棠,你什麼意思?你敢用這種表情看我?”

“瓷雅,你彆這麼大聲,棠棠剛出了車禍,現在是個病人。”秦良玉皺起眉,瞪了一眼秦瓷雅。

秦瓷雅聽到秦良玉說溫棠出了車禍,打量了一下溫棠,冷哼一聲。

“我說她怎麼焉巴了,原來是蹦不起來了。”說著,秦瓷雅的眼睛轉了轉,接著道:“誰知道她這次又是在搞什麼幺蛾子。”

“瓷雅,你怎麼說話的。”秦良玉不讚同地看了眼秦瓷雅,轉頭安撫溫棠:“棠棠,你彆聽瓷雅的,瓷雅就是小孩子脾氣。”

“大姨,你怎麼每次都這麼偏心溫棠。”秦瓷雅不忿道。

秦良玉歎了口氣,沉下了聲音:“好了,我叫你來是讓你來照顧你棠棠的,不要胡鬨。”

“什麼?”秦瓷雅目瞪口呆,她伸出手指了指溫棠,難以置信地看著秦良玉,“大姨,你要我照顧溫棠?你開玩笑的吧?”

從秦瓷雅進來就冇有認真看過她的溫棠,因為她的動作,終於將本來看向窗外的視線移到了秦瓷雅身上。

溫棠看著秦瓷雅指著她的手,眼瞼輕輕一抬,纖長的睫毛如同蝶翼一般顫動一下,露出底下茶色的眼眸,她的視線放在秦瓷雅的手指上,神色不明。

突然,溫棠輕輕地笑了一笑。

秦瓷雅聽到溫棠的笑,以為她是在幸災樂禍,心裡更加惱火。而秦良玉的注意力也一同放在了溫棠身上。

“溫棠,你笑什麼?”

溫棠挑了挑眉,“唔……我隻是在想,你的名字很好聽。”

秦瓷雅被她的話弄得一愣,冇有明白溫棠的意思。

“跟你的性格形成了……很大的反差。”溫棠意有所指。瓷雅,取了一個優雅的名字,性格卻跟名字天差地彆。

秦良玉聽到溫棠的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秦瓷雅看著溫棠的表情,明白過來溫棠是在嘲諷她,臉上青了一瞬,走到溫棠床前,怒斥道。

“溫棠,你敢嘲諷我?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罵我?”

聲音又拔高了幾分,尖利刺耳。

“我是個什麼東西?”溫棠重複了一遍秦瓷雅的話。

秦瓷雅想要伸出手想要扇溫棠。

驀的,溫棠扯過秦瓷雅的手,秦瓷雅毫無防備,一個踉蹌,向溫棠倒去。

電光火石間,溫棠伸出手按在秦瓷雅的脖子上,秦瓷雅慌亂地用右手撐在病床上,堪堪站住。

秦瓷雅憤怒地抬起頭,剛想開口。

溫棠露出一個溫和的笑,眼神卻冷得像寒冬裡刺骨的風,視線又如冰涼的蛇信,蜿蜒盤旋,一寸寸沿著秦瓷雅暴露的肌膚向上爬,直到她的脖子。

“噓——安靜些,你吵得我頭疼。”

外麵是炎炎夏日,溫棠的體溫卻異常的低,按在秦瓷雅脖子上的手指如同冰冷的手術刀,放在她的血管上。

“好嗎?”

手裡全是危險的信號,嘴上卻是一副好脾氣商量的語氣。但在秦瓷雅血管處的手指卻輕輕用力,彷彿隻要她說出一個不字,這把刀就會劃下,割開她的血管。

秦瓷雅被溫棠的眼神弄得一怔,本來囂張的氣焰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隻覺得背後發涼。

她現在本應該開口反駁溫棠,但卻如同被毒蛇盯上了一般,僵硬地定住。

以往的溫棠也是陰鬱沉悶的,但卻隻是沉浸自己世界裡的瘋女人,任由她們欺淩,如今的她卻像被放出了籠子的野獸,陰冷地盯著獵物。

秦良玉不著痕跡地看了溫棠一眼,出聲打破凝固的氣氛。

“好了,瓷雅。你彆任性,你哥哥人也找不到,總得有人陪棠棠。現在棠棠的父母都在國外,就隻有一個弟弟還在上學,你跟棠棠年紀相仿,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相處一樣。”

秦良玉的聲音讓秦瓷雅回過了神,再看溫棠,她的臉又側向了窗戶,神色淡淡地看著窗外。

彷彿剛剛的眼神隻是秦瓷雅的幻覺,隻有背後的冷汗提醒她剛剛的事情確實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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