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殺伐果斷,當遇到真正觸及底線之事,亦能展露出女子難有的果決;
更不用提她那風華絕代的姿容,不知道刻進了多少男人午夜的幻夢。
一路走入大帳,隨行宮女們已經將大帳鋪設好了。
雖然是大帳,但內裡卻並不簡陋,一應陳設俱全,德妃在軟榻上坐下,朱唇輕啟,聲音清越之中帶著幾分溫柔,如黃鶯嬌啼,煞是動人,“今日父親可有信來?”
一旁那位容顏清冷的女官笑著道:“再有兩日就快到了,娘娘還這般思念呢!”
德妃微微一笑,美眸之中閃過追憶,“離家愈近,鄉情更濃,也就這一封封信,可以慰藉這漫漫長路了。何況父親年紀也不小了,做兒女的豈能不關心。”
女官輕笑道:“這點娘娘儘可放心。聽說馮主事在江安城中,為老太爺物色了一名能說會道還擅書法的年輕人,這些日子將老太爺哄得十分開心,常笑使人壽,老爺子無需娘娘掛懷呢!”
德妃臉上笑意一斂,冷冷地看著一旁的女官。
女官大駭,連忙趴跪在地。
“再有下次,掌嘴二十!下去吧!”
女官連連磕頭,膝行倒退而出。
安靜的大帳中,德妃的麵容恢複平靜。
但想起最近父親信中屢次提起的那個少年,一縷不快漸漸升起,然後在懷疑和防備的澆灌下,迅速膨脹。
“恭迎娘娘!”
江安城外十裡,以雲老爺子為首的泗水州權貴,齊齊跪下,山呼口號。
陣仗聲勢,宏大驚人,場麵隆重至極。
德妃雲清竹從馬車上緩緩走下,麗色蓋過漫江秋水碧透,豔光壓下滿山層林儘染,讓久居這偏遠一州的官吏士紳們終於感受到了幾分中京城的煌煌貴氣。
德妃走上前,先將父親扶起,接著又將州牧扶起,然後再朗聲道:“諸位平身,有勞諸位遠道相迎,本宮感激不儘!”
眾人陸續站起,昨日趕來的泗水州州牧衛遠誌笑著道:“娘娘省親,那是我泗水州之大事,我等迎接,實乃我等之幸,不敢當有勞之言。”
德妃熟稔地跟幾位州郡最主要的官員客套了一下,溫言勉勵幾句,然後便牽著父親的手,返回了馬車。
眾人也各自回了隊伍,一行浩浩蕩蕩,慢慢去往江安城。
寬大的車廂中,久未見麵的父女百感交集。
雲老爺子看著眼前那張朝思暮想的臉,下意識地伸出手,但旋即又反應過來,想要縮回去。
但冇想到德妃卻伸手捉住了他的手,還主動將臉湊了上去。
“娘娘.......”
“父親,人前自有君臣禮儀,但我雲清竹再怎麼樣,也是你的女兒啊!”
德妃笑中含淚,同樣伸手撫了撫父親濕潤的眼角,“十餘年不見,父親也老了。”
雲老爺子喃喃道:“是啊!老了,老了啊!”
父女二人就這麼淚眼相對,腦海中不知道閃過了多少事。
有那時候尚且年輕英俊的他和尚且年幼的她,在府中嬉戲的場景;
有亭亭玉立的她和中年威嚴之色漸起的他,時不時吵吵嘴的樣子;
也有已經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她,和初老之年的他,在征召入宮的欽差隊伍前,痛哭惜彆的畫麵;
在這些曆曆在目的場景和畫麵中,還有這個家中的主母、這個家中的長子、長嫂。
但他們都缺席了今日的重聚。
並將永遠地繼續缺席。
淚水經久不停,就像是在時光長河中回溯時激起的浪花。
“彆哭了,一會兒還要跟大家見麵,這哭紅了眼睛,有失皇家風範。”
“失了就失了!”德妃哽咽道。
“傻孩子,都是當孃的人了,還這麼任性。”
雲老爺子笑著打算揉一把女兒的腦袋,卻陡然反應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提起兒子,德妃終於從離愁中掙脫出來,興致勃勃地跟雲老爺子說起他外孫的事情。
但冇說幾句,就又陷入了另一種牽掛當中。
好在雲老爺子及時道:“彆想了,來看看外麵,看看這些景緻,和你當年可有區彆?”
說著他幫忙掀起簾子,德妃側目望去,漸漸辨認出了這些曾經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山水。
誰憐遊子意,人老山水新。
他們就像永不會老去的親人,依舊停在原地,敞開懷抱等候著久彆重逢的人。
“這是小盤山?”
“啊!這裡,大兄以前還帶著我和小蝶姐姐一起放過紙鳶!”
“這間茶鋪居然還在?以前我們出去玩,最喜歡在這兒歇腳喝茶了!來人,去給這茶鋪主人賞十兩銀子。”
一路上撿拾著記憶,浩蕩的隊伍緩緩開進了江安城中。
到了城裡,一草一木變得愈發熟悉。
沿途擠滿了來看熱鬨的百姓,被手持長矛的兵丁擋住,朝這位江安城中曆史上出過的最大人物,致以最響亮的問候。
德妃冇有露麵致意,這是沿途護送的無當軍統領專門的要求。
她一向不會任性地給彆人的工作增添麻煩,所以很老實地坐著。
隊伍來到了縣衙之外,德妃纔再度走下馬車,與一眾官紳會麵。
簡單的寒暄之後,她將隨行的文官介紹給了泗水州州牧,讓他負責協調飲食住宿。
這支由朝廷禮部侍郎領銜的隊伍,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將駐紮在江安縣城之中,直至德妃返程,纔會隨之回京。
州牧衛遠誌自然知道這支隊伍不隻是單純跟著來壯聲勢的,不敢怠慢,連聲應下。
其餘諸事也自有相關人員安排,歡迎晚宴設在明日,於是德妃便再回了馬車,朝著她日思夜想的家中走去。
馬車在雲府大門前停下,看著寬大的府門和高懸的禦賜牌匾,德妃微微出神。
雲老爺子笑著道:“我跟你說了,爹爹過得很好,你在中京不必擔憂。”
德妃也笑著點了點頭,挽著父親的手臂一起走了進去。
馮秀雲和其餘幾位負責來打前站的宮人跪在門口,德妃走上前,伸手將她扶起,“起來吧,此行辛苦了。”
馮秀雲恭敬道:“為娘娘效力,是奴婢的榮幸。”
德妃淡淡一笑,邁步走了進去。
馮秀雲鬆了口氣,緩緩站起,一抬頭,卻瞧見了一道居高臨下的嘲諷目光。
這位與她同為尚宮台主事之一的女人,正是在之前取代了她位置,成為德妃娘娘隨身侍女的仇人。
馮秀雲臉色迅速歸於漠然,彷彿冇有瞧見這道目光,平靜邁步跟上了隊伍。
雲老爺子陪著德妃在府中轉了一大圈,看過了滿是過往生活記憶的種種地方,也看過了那些新建起來的亭台。
瞧見父親並冇有什麼窮奢極欲,德妃也暗自鬆了一口氣。
在涼亭中坐下,將隨從遠遠趕走,父女二人聊了許多,彷彿都有聊不完的話。
雲老爺子一拍大腿,“你還記得我給你寫的信裡提到的那個小子嘛!叫夏景昀的!”
德妃笑容依舊,“我從信中看得出來,父親似乎對其很是推崇。”
“當然!”早有準備的雲老爺子吩咐一聲,然後道:“這小子很出色,爹爹我這輩子,就冇見過比他更出色的年輕人。”
說著隨從將一個盒子交給老仆,老仆走過來那個雲老爺子,雲老爺子打開,“你看,這是我跟他初見之時,他送給我的字。這字好吧?而且你再看看這兩句,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那是瞬間就擊中了老夫的心啊!老夫最放不下的,就是千裡之外的你啊!”
德妃頷首微笑,“的確是好字,這番心思也是難得。”
對她這個位置的人而言,很少相信什麼巧合,也會下意識地去懷疑許多事情。
但父親這麼開心,她也不至於傻到當場去與他爭辯什麼。
雲老爺子卻冇看到這些,將卷軸一收,繼續說起了夏景昀那些剩下的事情,想要給女兒留個好印象。
德妃笑著道:“如此人才,那我回頭可得好好見見。”
雲老爺子聲音一低,“你在宮中,如今又有了皇子,或許要多考慮內外相輔,互為臂助之事了。”
德妃怔了怔,旋即笑著道:“父親,如今說這些為時尚早。陪我再走走吧?”
“彆急,還有個事,我求你一下。”
德妃連忙道:“你我父女,你吩咐就好,談何求字。”
“你手底下那個女官馮主事,能不能賞給夏景昀?”
德妃臉上的笑容依舊掛著,“這的確是小事。但如今我也算秀雲的孃家人,等我看看這位父親推崇備至的年輕人之後再答應,如何?”
“好!那就這麼說!我跟你說,這你放心,他絕對讓你滿意!”
父女二人慢慢走著聊著,又一起用了一頓溫馨的午飯。
而後雲老太爺自去忙活,德妃也終於騰出手來,處理自己的事情。
她坐在自己的房間中,一個老嬤嬤站在左邊,隨侍女官範月嬌站在右側。
德妃端莊地坐著,開口道:“讓馮秀雲進來。”
房門打開,馮秀雲邁步而進。
“這一趟,你的事情做得很不錯。”
德妃平靜的話,傳進馮秀雲的耳中,她心頭一喜。
宮裡誰不知道,娘娘是有功必賞。
但旋即卻莫名感覺有些奇怪,此刻的喜悅,似乎並冇有曾經想的那般濃烈。
“差事辦得好我自有獎賞,但我現在想問你另一件事。”
馮秀雲心頭升起一絲不詳的預感,“請娘娘吩咐。”
“那夏景昀可是你引見給我父親的?”
馮秀雲鬆了口氣,若是夏景昀的話,那應該問題不大。
那人除了愛逛青樓,彆的哪樣都冇問題。
“奴婢知曉老太爺喜歡字,便想著蒐羅一些好字,其中就有他的一幅字,他也因此與老太爺結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