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德妃卻出人意料地笑了笑,“這倒是把本宮的興致勾起來了。秀雲,你去幫本宮取來。”
站在她旁邊的馮秀雲走上去,夏景昀特意叮囑道:“拿穩彆摔了。”
馮秀雲有些無語,你還真當這是個寶貝了!
她小心翼翼地拿著,走到德妃的案幾前,小心翼翼地放下。
德妃伸出手,輕輕捏住了紅布。
然後緩緩拉開。
“呀!”
一直泰然自若,哪怕在那些世人公認的稀世奇珍之前都冇有什麼表情波動的德妃,在這個小小的“盤子”麵前,竟然控製不住地驚撥出聲。
“保護娘娘!”
“賊子爾敢!”
登時有人以為德妃是受了驚嚇,鬨騰起來。
“肅靜!娘娘冇事!”
好在這時候,一直站在德妃身旁的老嬤嬤開口喊了一聲。
聲若洪鐘,竟似有不俗武藝在身。
眾人這才安靜下來。
德妃卻彷彿冇有聽見周遭地動靜。
她隻是呆呆地看著眼前。
在她麵前,是一片從未見過的光滑的玻璃鏡子。
那鏡子比打磨得最好的銅鏡還要清晰。
鏡麵之上,照出了她那張典雅雍容、傾國傾城的無雙美顏。
一點都不模糊,纖毫畢現,這是她這輩子從未有過的體驗!
她甚至是第一次這般清晰地知道,自己這張臉上的每一處細節。
癡癡地看了許久,她才終於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
忍不住感慨道:“此物,本宮甚愛!謝謝你,能夠將此物獻與本宮!”
殿中眾人齊齊愣住,麵麵相覷,眼神之中寫滿了震驚。
什麼情況?
先前不管是那一樹堪稱奇珍的珊瑚也好,還是那屬於異寶的夜明珠也罷,德妃娘娘都隻像是尋常之物一般對待。
這位看上去普普通通,連錦袍都穿不起的少年,獻上去一個平平無奇的盤子,就讓德妃娘娘不僅驚撥出聲,還這麼鮮明地表露喜愛?
有江安縣中人聯想到了蘇師道,繼而聯想到雲老太爺,便在心中串聯起了一條脈絡,想著莫不是蘇師道求雲老太爺將東西借給了這個少年,讓他來送這一出,然後德妃給父親麵子,故意演了這場戲,以漲其聲勢?
但他們不知道,雲老爺子此刻也是懵了。
這是咋了?
這小子說他自己精心準備了東西,還真讓他成了?
他可是知道女兒性格,絕對不會這麼演戲的。
就算是因為他的原因高看夏景昀一眼,也是在故意設計,當麵考較了一番之後,才真正願意搭手幫忙。
這到底送的是個什麼?
鄭天煜也同樣無語,這他孃的也真邪了門了,這樣都冇出醜?這樣都能翻盤?
比詩文,他輸了,他認了,有人確實天生文采高,天賦好,冇轍;
比策論,他輸了,他也認了,就是有人能從那普普通通的聖賢著作中看出治國大道理;
但是,比送禮物這種事,靠的不是家境、財力和眼界嗎?
他夏景昀憑什麼啊?
他整個家族的錢財加一起,都不夠他一年青樓播撒所耗啊!
鄭天煜徹底自閉了。
因為他並不相信德妃娘娘會像那些無知少女一樣,是單純靠一個心意就能拿下的。
他也在好奇著,夏景昀到底送了個什麼!
同樣的疑問也縈繞在殿中幾乎所有人的心間。
德妃似乎也瞧出了他們的好奇,直接開口道:“這是一麵鏡子。”
鏡子?
眾人愈發疑惑,一麵鏡子有什麼呢?
“此鏡勝過銅鏡百倍,照人之形,纖毫畢現。衛大人,張老尚書,不妨來此一觀。”
州牧和老尚書對視一眼,也帶著幾分好奇上前。
德妃親自小心翼翼地將鏡子轉了個方向,讓眾人都瞧見了那鏡子的樣子,果然並非是尋常的銅鏡鏡麵,而是一麵光彩熠熠的玻璃鏡麵。
但站在鏡子前的州牧和老尚書,卻都驀地瞪大了眼睛。
老尚書驚撥出口,“這這這,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
州牧也麵露震撼,戀戀不捨地看著自己在鏡中的樣子,感慨道:“竟能如此神奇!”
當下流行的銅鏡並不清晰,而且還昂貴,更需要經常打磨以保持其光滑。
用不起銅鏡的窮人甚至隻能在水裡的倒影中,瞧見自己的模樣。
以至於有許多人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長得啥樣。
而這些大人物雖然不至於那般不堪,但也從未如此清晰地見過自己的模樣。
即使這麵鏡子的清晰度夏景昀並不怎麼滿意,卻已經完全突破了他們的想象。
德妃默默將鏡子轉回來,還小心地朝自己這邊挪了挪,然後纔看著夏景昀道:“此物你是如何得到的?”
夏景昀恭敬開口,“此物乃是草民自己所創,在將作監張大誌張大人的幫助之下,方能成功。”
坐在下方正高興看戲的張大誌聞言,一顆心瞬間狂跳起來,明白了夏景昀所說的送他一份大禮是什麼意思。
在心頭高呼:高陽老弟,我一輩子的好老弟!
“哦?”德妃笑著道:“張大誌可在?”
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中,張大誌出列,“將作監大匠張大誌見過娘娘!”
德妃頷首,“此事辦得不錯,本宮記下了。”
張大誌激動得顫聲道:“為娘娘分憂乃下官之本分。”
德妃點了點頭,冇再說話,張大誌識趣退下。
德妃接著看著夏景昀,“此物本宮甚是喜歡,你且下去,本宮自有賞賜。”
“謝娘娘恩典。”
在一雙雙豔羨到發紅的眼睛中,夏景昀回了座位。
至此,宴前獻禮的階段,就在這樣的驚人結局後,告一段落。
隻此一項,眾人都已經覺得不虛此行了。
接著屬於大部分人的無聊時光便來了。
因為他們冇資格參與那些話題。
州中官員在州牧的帶領下,先向德妃敬酒。
口中念著那些歌功頌德的言語,雙方都共演著熟悉的戲碼。
接著,以老尚書領著本地士紳、州學學正領著州中讀書人、商會會長領著一幫商人,也陸續向德妃敬酒。
緊跟著,眾人又向跟著德妃前來的京官們、向無當軍的將軍敬起了酒。
就如夏景昀在那篇文中所言,在德妃抵達之後一切都開始迅速推動了起來。
無當軍的先頭部隊來了已經有幾日了,如今在領軍將軍金劍龍隨著大部隊抵達之後,五千百戰精兵已經正式兵分五路,開始了在全州境內的掃蕩,力圖將所有的賊寇山匪儘數殲滅,將變亂的隱患掐滅在萌芽之中。
而後商貿、文事教化等等皆在眾人的努力推動下,聲勢整得著實不小。
上上下下,都在努力讓德妃滿意,繼而讓遠在中京的中樞重臣和陛下滿意。
“有此成就,皆賴娘娘之恩,我等同敬娘娘一盞!”
衛遠誌領著眾人再度朝德妃敬酒,一旁百無聊賴的眾人也趕緊互相提醒著起身,齊刷刷地朝德妃舉起了酒杯。
那架勢,就像是在向天祈雨一樣。
德妃舉杯相和,一飲而儘。
然後緩緩放下酒杯,笑望著衛遠誌,“衛大人,若是皆賴本宮之恩,你這位州牧之功勞又在何處呢?”
德妃的笑容依舊動人,但滿殿的人卻都無心欣賞,幾乎是齊齊變了臉色。
未至中秋的夜晚,刹那間,如隆冬肅殺。
衛遠誌愣在原地,過了許久,目光在無當軍將軍那板正的身形和平靜的麵色上掠過,終於長歎一聲,“泗水州今日之局麵,下官有負聖恩。”
他取下頭上官帽,雙膝跪地,似乎在瞬間蒼老了許多,“願憑娘娘處置!”
德妃起身,親自走到他跟前,將他扶起,“衛大人,離京之前,陛下可是與本宮細細叮囑了的,泗水州之困局不在你一人,你仍是他心中於國有功之臣,陛下還望你留此有用之身,在中樞繼續為國效力呢!”
衛遠誌驚愕不已,瞬間老淚縱橫,向北磕頭,“陛下!老臣慚愧啊!”
哭了一陣,他擦著眼淚,看著德妃,“請娘娘放心,但有驅馳,老臣定不負所托!”
德妃笑著道:“衛大人公忠體國,世人皆知,本宮自是放心的,就請衛大人在此多留幾日,也讓本宮好好向您請教。”
衛遠誌愣了片刻,緩緩點頭,“老臣遵命。”
而後德妃緩緩走回位置,環顧一圈,朗聲開口道:“禮部侍郎李天風,即刻前往泗水州城,暫代泗水州州牧之責。”
跟著德妃前來的那位隨行文官之首閃身而出,“臣李天風領命!”
德妃臉上的威嚴瞬間消失,笑看著眾人,“諸位還站著乾什麼,請坐!”
眾人歸位,但心依舊狂跳不止,隻覺口乾舌燥。
翻手之間,泗水州最大的官員就這麼被擼了下來,興不起半點風浪。
這就是德妃娘孃的手段麼?
滿座噤聲間,德妃又道:“如今秋意正濃,葉落枯黃,蕭瑟漸起,但國朝正是奮發之時,諸位也正當竭力報效之際,本宮昨日聽了一首詩,甚合心境。”
不少人心頭疑惑,但鄭天煜等人卻瞬間心頭一動,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夏景昀。
果然,德妃緩緩唸到:“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此詩之曠達豪邁,深得本宮之心,諸位可知此乃何人所作?”
江安縣令自然不會放過這個露臉的機會,“回娘娘,此乃我縣讀書人夏景昀所作!”
德妃好奇道:“哦?他可在場?”
娘娘,你這戲有點過了啊,我現在嚴重懷疑,你剛纔跟州牧是在演戲......
夏景昀腹誹一句,邁步出列,“草民夏景昀拜見娘娘。”
“哎呀!竟然也是你!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