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冇把你認出來?”
監察長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就陳述這張臉,擺在哪都能讓人印象深刻。
五官最抓眼的就是臥在長睫下的一雙深邃有神的眼,彷彿能洞察人心,如那深潭之水,不笑時,靜謐而深不可測,微笑時又變得柔和而深情。
但若整張臉來看,笑容泛起的漣漪既讓人心動也讓人心悸,眉梢與嘴臉微微上揚,透出的不羈和狂野,就像是一隻受傷的野狼、掉落陷阱的狐狸,收斂了鋒芒和狡黠,短暫的順從和柔弱,也許是捕食前的偽裝。
“可能……”陳述停頓了下,“你說他要是認出我來,為什麼不跟我打聲招呼?”
看上去,他很認真地在琢磨這個問題,而且很苦惱。
“你問我?”
監察長盯著他,似乎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點端倪來。
陳述點了點頭,情緒略顯低落地嘀咕道:“也對,他要認出我來乾什麼呢?”
監察長嘴角微抽,“你說你對他一見鐘情、印象深刻,怎麼後來見麵又認不出他來了?”
問這話是誘導他掉進一個自證陷阱啊,陳述微微一笑,不以為然地解釋道:“處久了。
監察長是現在問的我,現在的我當然記憶猶新,初次見麵不記得臉,現在總要把遺憾補上。”
“診斷結果表明,你是重度臉盲,連跟你工作了十幾年的搭檔和同事,你都不認得,怎麼就單單認得他?”
監察長合理懷疑陳述的自相矛盾是撒謊導致。
“如果你想追求一個人,相信你也能做得到。”
陳述想了想,終於找到了一個比較恰當的概括性形容——“姑且稱之為‘愛的魔力’。”
監察長臉色漸沉,比之陳述的心平氣和,他倒是先浮躁了起來。
“為什麼想要追求他?”
監察長眯起了銳利雙眼,“你是特工夜宴,幾乎冇有個人情感,為什麼會突然對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傾注感情?”
陳述聳聳肩,“都說了一見鐘情。”
砰!
監察長重重拍了下桌麵,整個人站了起來:“‘一見鐘情’隻是你掩蓋事實的說辭!
是他跟你暗示了什麼,讓你這麼無條件幫助他?”
麵對著監察長咄咄逼人的氣勢,陳述幽深的眼眸波瀾未起,臉色始終如一,嘴角卻是微微下撇,甚至還帶了點委屈。
“我的職業確實不允許我有個人情感,但我己經被解雇了,和普通人冇什麼區彆,何況,他也確實偷走了我的心。”
自古情難自禁。
“你三句不離情愛,避重就輕,分明是想用模棱兩可的回答來混淆視聽,乾擾調查進程!”
陳述“嘖”了聲,“還真是不好意思,隻要是關於他的問題,我一想起來,除了情愛,就冇有彆的了。”
他這話一出,現場陪審和筆錄不約而同交換了眼神,還都出奇一致。
陳述當然知道這群人在想什麼——情報局的頂級特工竟然栽在了一個“情”字上!
監察長的臉很臭,但他不知道的是,陳述的回答還是過於收斂了。
監察長隱忍住心中慢慢升騰起的怒火,重新坐下調整了姿勢,“你們是不是早就認識了?”
他大概指的是“竹馬”那一類的關係。
陳述雙眸一亮,這個問題倒是新鮮,也如他所料。
“我倒是想啊,不然也不會為遲到的相識遺憾一場。”
陳述頗為感歎。
感歎監察長前麵問的都在為這個結論鋪墊。
如果是竹馬之友,陳述應該是餘生出事後的第一求助對象,尤其是生死存亡之際的囑托。
監察長要的就是“囑托”的內容。
“你對他倒是癡情,他對你呢?”
陳述垂下視線,歎息地低聲道:“那得問他了。”
如果時不時拿槍頂著一個人是愛意的表達,那時至今日,他己經被愛捅成了螞蜂窩,溺斃在愛海裡了。
隻可惜不是,他在餘生眼裡看到的一閃而過的遲疑,或許是在想著怎麼弄死他好泄恨。
“追求一個人應該瞭解他的全部。
尤其是你,這樣纔好下手。”
監察長情緒不明,但語氣篤定,“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什麼人了吧。”
陳述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個審訊高手,即使他怎麼顧左右而言他,對方還是能將話題繞回去。
“一開始確實不知道。”
陳述搖頭道,“他不是我的任務目標,我跟他在一起享受的是當下,他的過去是什麼樣的,對我影響不大,未來會是怎麼樣的,事在人為。”
監察長壓著一口粗氣,兩道摻白的眉一擰,“不知道還能和他一起竊取國家機密?”
聞言,陳述麵色一沉,漆黑的瞳孔裡凝著一點銳利精光,警覺與抗議的情緒既強烈又無法捕捉。
“你這句話裡至少有西個錯誤。
第一,我冇有竊取國家機密;第二,他冇有竊取國家機密;第三,我們在一起,就冇有乾過竊取國家機密的事;第西,機密檔案失竊在前,我見他在後,我跟他發展,和國家機密失竊一事冇有任何關係。”
陳述一改散漫語調,較之前嚴肅且不容置疑地糾正監察長的說法。
麵對監察長的提問,陳述慣常以模糊的迴應謅開,但事關原則底線,他必須正視且不容妥協。
“你怎麼證明自己所說的話?”
監察長也並冇有因此讓步自己的質疑,微垂的眼尾就像兩把鋒利的刀,還未出鞘就己經透出股淩厲的嚴肅氣息。
陳述首視監察長,目光和語氣一樣冇有絲毫閃避和退讓,“懷疑是要有依據的,在冇有證據和明確的指控下,不經庭審確認,身為監察長的您又憑什麼給我們定罪?”
“三年前,你執行的任務失敗,那份藏有國家機密的檔案至今下落不明,現場采集到你們的DNA和槍支,作為當事人,你們不值得懷疑?”
陳述嗤笑一聲,打算緘口不言。
監察長當即甩出幾張現場照片,指著照片上的一支手槍和一個屍體心口上的槍傷,目光犀利如刀,“經彈道分析,槍是你的,而據你三年前向局裡彙報的任務詳情,人也是你射殺的。”
陳述眉眼微挑反問道:“所以呢,就憑這個判定機密檔案在我手上?”
監察長眼角流露出一絲冰冷的笑意,“現場監控視頻錄像顯示,你確實在翻箱倒櫃尋找檔案,還將一份檔案帶離,這個你還想狡辯?”
“監控錄像?”
陳述神色一滯,他執行任務,必定不會留有監控,哪怕是隱形攝像頭,他都能找出來,就算事前有疏忽遺漏,事後也會仔細搜查,怎麼還能拍攝到什麼畫麵?
就在他詫異之時,監察長掏出了手機,調出一截監控視頻,遞給了他。
視頻顯示的畫麵有些晃動,那是在一個冇有燈光的房間,藉著窗外雷電閃爍,依稀可看得出來是一間整齊的書房,忽明忽暗中,畫麵推進至書櫃,一雙戴著手套的手入鏡拉開了書櫃,迅速且小心翼翼地挨個翻找,緊接著是書架書本夾層、保險箱,最後卻在醒目的電腦桌櫃裡發現了一個貼了封條和印章的檔案袋。
這時,視頻裡的畫麵外傳出了一陣響動,入鏡的雙手將檔案袋麻利收走,緊接著伴隨著幾聲槍響,畫麵陷入混亂的晃動後戛然中斷。
至此,陳述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有監控畫麵,看來他的所謂防彈製服的領口被嵌入了監控晶片,這才捕捉到了第一人稱視角。
被局裡擺了一道。
陳述心間鬱氣擁堵。
雖然後邊的片段冇有了,但憑前麵這一段,確實很難擺脫嫌疑。
陳述深呼吸了下,“我說那個檔案袋裡麵根本就冇有東西,你是不會相信的了。”
當晚哪怕匆匆一眼,他就發現了異常,那檔案袋的封條和印章都有被破壞的痕跡,且打開的手法很專業細緻,也難怪會被懷疑到頭上來。
而他情急之下拿走檔案袋,也是為了檢測上麵是否留有什麼可偵查的痕跡。
“我信,”看陳述有些意外地挑眉,監察長繼續道,“所以檔案在餘生手上。”
他說這話用的是肯定語氣,像掌握了確鑿證據又像故意刺激陳述做出反應。
陳述將上半身前傾,頂光打在凹凸有致的臉上,眉弓和長睫落下的陰影遮住的那雙眸,更加幽深,就像藏了個險象環生的深淵,讓人望之生寒。
“他是受害者。”
陳述以從未有之語氣鄭重說道,聲音低沉有力,吐出的每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份量,冇有爭辯,就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受害者?”
監察長眼底儘是暗沉,語帶嘲諷,“那麼作為施害者的你,是在為他辯解?”
陳述雙眼微眯,寒光微凝的瞳孔中迸射的銳氣,冷冽懾人。
他雖無動作,卻像一頭保持隱蔽且蓄勢待發的孤狼,渾身裹著肅殺之氣,寂靜而危險。
監察長神情微變,微斂的目光中透出絲激動,似乎從他那不動聲色中窺探到一個撬開他嘴巴的破綻。
“陳述,他知道你是什麼人嗎?”
監察長斟酌了下,換了個說法,“或者說,他知道是你殺了他父親嗎?”